九九老师：其实早就想对自己过去几年的工作与生活做一个阶段性的回顾与总结，只是惰性拉着我往前走，不肯让我回头。艳君老师的邀请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2014年本科毕业于一个三四线城市的一所名字里带着“学院”的大学，学的是对外汉语专业。同年考研顺利考进了上海一所非“985”、“211”的师范大学，专业是汉语国际教育。2014年12月，参加汉办组织的汉语教师志愿者选拔考试；2015年1月，参加志愿者培训；5月，赴非洲博茨瓦纳大学孔子学院实习和工作。2017年5月，结束志愿者任期；6月，论文答辩；7月，硕士毕业并参加“志愿者转外派”选拔考试；8月，外派教师培训。9月，去往马达加斯加塔马塔夫大学孔子学院担任外派汉语教师。2019年8月底，结束外派教师任期；10月中旬，入职苏州一家外国语学校。看完介绍，细心的您可能会有疑问：你这行程也太赶了吧？再说了，怎么研究生入学不到一年就跑去做志愿者了，行得通吗？是这样的，我们汉语国际教育硕士属于专业型硕士，大部分学校学制两年，第一年上课，第二年实习。入学三个月，我听说我们学校在非洲博茨瓦纳的孔子学院招募志愿者的消息，当时觉得没机会，因为学分没修完，后来通过导师了解到，派出时间是在第二年五月，下个学期未修完的课程只要远程提交课程作业，也可以获得学分。于是我就报名了。我在博茨瓦纳大学孔子学院的第一年，既是做志愿者，也是在实习。本来第一年结束，顺利的话就可以硕士毕业的，结果论文没写出来，才拖到了2017年毕业。所以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工作了两年了。
说了这么多，可能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两个国家在哪儿，更别提具体的城市和孔子学院了。那么，我们先来对比一下这两个国家、两座城市、两所孔子学院吧。两个国家都位于南部非洲，但博茨瓦纳是个内陆国家，马达加斯加是个海岛国家。博茨瓦纳是前英国殖民地，马达加斯加是前法国殖民地。博茨瓦纳的支柱型产业是钻石产业、旅游业以及养牛产业。马达加斯加的港口贸易对经济贡献大，旅游业和养牛业也比较发达。这么说起来两个国家发展水平好像差不多，但实际上差别很大。博茨瓦纳人口只有200万，人均GDP超过8000美元，属于非洲排名前几的富裕小国。马达加斯加人口则有2000万，大量的民众温饱问题尚未解决，在非洲也属于经济比较落后的国家。博茨瓦纳大学孔子学院位于首都哈博罗内。哈博罗内给人的感觉像个国内的县城，除了新建的CBD起了几栋高楼，大部分都是一两层的房子，但干净、有秩序。塔马塔夫大学孔子学院位于海滨城市塔马塔夫。如果说哈博罗内是县城，塔马塔夫更像个大的镇子，而且不客气的讲，脏，乱。受经济发展水平的制约，两所孔子学院的硬件设施也差别较大。一个坐落于整洁、漂亮的大学校园，教师配有办公室、电脑、空调，另一个坐落于看起来非常原生态的大学校园，教师没有办公室。
首先，我对非洲没有偏见，对于不同人种的人更没有偏见。非洲的条件总体上讲是艰苦一些，但远没有大部分人想象的那么艰苦。或者说，作为国家汉办派出的汉语教师的我们所面对的环境没有那么艰苦。其次，非洲太大了，五十多个国家差异之大，不是“非洲”两个字就能概括的。就好像亚洲有新加坡，也有蒙古，一个非洲人到了新加坡和到了蒙古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体验。更有意思的是，由于跟非洲大陆上的人接触不多，马达加斯加人对于“非洲”这一概念并没有很强的认同感，很多人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是非洲人。再次，博茨瓦纳大学孔子学院是我的研究生毕业学校与博茨瓦纳大学合作建设的。所以，报名这所孔院我被选中的几率会大一些。
四年来，我上过综合课、听力课、口语课等各种课型的课，所面对的学生差异也很大，从十几岁到六十几岁，从零基础到中文专业本科，从私立中学到公立大学……我从一名新手教师变成了一名能独当一面的汉语教师。此外，组织能力、沟通协作能力、表达能力等也有了一定的提升。博茨瓦纳向我展示了一个我很在乎的东西——人格的平等。据我了解，在英国的诸多前殖民地里，博茨瓦纳的地位比较特殊。当时的博茨瓦纳人为了免受南非的侵略，主动邀请了英国人介入。作为保护者，英国也并未对其进行残酷统治，博茨瓦纳几乎是从部落社会直接过渡到民主国家。在博茨瓦纳的两年，在与当地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无论肤色、职位高低，我没遇到过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卑躬屈膝，唯命是从，丧失了人格尊严，也几乎没遇到有人趾高气扬，自觉高人一等，践踏别人的尊严。孔院的清洁工、学校的保安虽然薪水可能没你高，但一样可以自信地平等地跟你交流。这种氛围对我们的影响是巨大的，我们孔院充分实行民主决策，大的决定都是经过全体会议讨论通过的，不合理的的举措就无法施行，哪怕是院长提议的。同事之间也不会因为职位的不同、是否是合作院校的教师而被区别对待。马达加斯加的情况则跟国内比较类似。博茨瓦纳和马达加斯加都是天堂般的存在——只要你是爱玩儿的人非洲大象数量最多的国家是？不要怀疑，博茨瓦纳！当然不止大象了，《动物世界》里非洲大草原上那些你见过的几乎全都有，而且你还可以坐在越野车或者船或者直升机上亲眼见一见！甚至可以自驾，与鸵鸟来个比赛，惊起一群羚羊，甚至连公园都不用进，长颈鹿叉着大长腿就横在路中间挡住你的去路，鄙视，哦不，俯视你。晚上，帐篷、篝火、远处吼叫的狮子，露天的洗手间里吹着口哨的你抬头仰望漫天繁星，忽见一颗流星闪过，激动地一激灵，不知该许个啥愿望……马达加斯加，没有企鹅，却是猴面包树的王国。夕阳西下的猴面包树大道上，牛车缓缓驶过，牛铃叮当作响，人力车夫小腿强健，皮肤闪着金光，一群游客“吃饱了撑的”架起长枪短炮，分秒必争地记录着当地人眼中再平淡不过的生活。特有物种狐猴仿佛林间的精灵，但也不介意为了香蕉折腰，跳上你的肩头，成全你一段亲密接触。世界级的度假海岛足以满足你对海所有的想象：出海观鲸：几十吨重的庞然大物从你身边跃起，瞬间又入水，激起白白的浪花，整个海面也泛起涟漪。或者就从你的船下横穿过去，引得全船的人一齐从一侧跑到另一侧；潜水：珊瑚礁五彩斑斓，同样五彩斑斓的还有在你身边、在你眼前触手可及的鱼群；海龟一点儿也不笨拙；阳光照进几米、几十米深的海水，明亮又摇曳，一切让你略感眩晕，仿佛一头钻进了电脑壁纸里。还有浮潜、海钓、冲浪等诸多技能等着你来解锁。身为教师，打交道最多的自然是学生。平心而论，博茨瓦纳和马达加斯加两所孔院的学生我都挺喜欢的，相较于与其他人的关系，跟学生的关系简单、纯粹、融洽。博茨瓦纳人给我的整体印象是淳朴、安逸、享受生活、略有点儿懒。马达加斯加人则跟中国人，或者说几十年前的中国人比较相似，勤劳、世故、进取心强、贫穷。反映在学习上，博茨瓦纳学生没有多么迫切地想要学好中文，年轻人优先选择去英国留学，学不好汉语日子也还过得去。马达加斯加我们孔院的本科生则学习非常努力，很多学生把学习汉语当作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为此他们可以接受高强度的学习安排，堪比应试教育下我们的高中生。课堂以外，我们跟很多学生的关系都像是朋友，一起聚餐、运动、庆祝节日等等。除了学生，与当地其他人的交流也让我们收获了很多友谊。马达加斯加有为数不少的老华侨。离开马岛的前几天我们还被七十多岁的老华侨请到家里，为我们送行，也为了请教我们怎么包饺子、做凉皮。另外，我们跟很多同事也相处得不错，大家工作上互相支持，生活上互相照顾，分别几年再见面，还都觉得很亲切。从事对外汉语教师这个行业，小语种是个相当大的优势。在马岛，我们在工作之余自学了法语。这样做既是为了更好地跟学生沟通，促进教学，也是为了提升职业竞争力，方便日常生活。虽然只不过是达到了相当于英语四级的水平，但对于我个人而言是一次成功的尝试。这让我觉得我是可以通过自学不断提升自身能力的。学习所带来的乐趣也是没有东西可以替代的。顺便提一下，应领导要求，我在现在的学校临时帮一位法语老师代课，教法语零基础的初中生。所谓“艺多不压身，早晚用得上”大概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吧。同样的，作为北方的“旱鸭子”，能够以二三十岁的“高龄”在一周以内学会游泳也让我感到欣喜。
教学本身就是很有意思的事，特别是教零基础的学生，伴着他们从“a 、o、 e ”开始，从“画”第一个汉字开始，慢慢地可以用汉语说句子，做对话。有的从中国回来，兴奋地向你描述所见所闻，突然嘴里冒出个让你觉得惊艳的句子，这种成就感是巨大的。组织参与各种文化体验活动也很有意思。旅游和学习的乐趣已不必再赘言。我们在马岛还做过去学生家里家访、在广场上扮成孙悟空发糖果、记录盛开的凤凰花的数量、拍摄当地人穿着印有汉字的衣服的照片等这些可能别人看来是闲的，自己却乐在其中的事情。
四年来我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比如因为学生申请奖学金的事情跟领导意见不合，顶着违规的风险把学生送到了中国。又如因为汉办拖欠工资和津贴的问题几度“冒犯”历任项目官员，“出言不逊”。回顾起来，为争取学生的利益造成的后果我承担，但我都不后悔。为维护自己的正当利益得罪了人，我表示很遗憾。还有比较遗憾的就是浪费了太多时间。在自律方面，我属于中等偏下的水平。个人感觉，非洲的大部分孔子学院工作并不是特别的忙，如果是特别自律的人，一定可以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为自身职业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
在博茨瓦纳的时候经历过地震，震感明显。晚上正上着课，窗户玻璃突然晃动起来，于是大家一起往楼下跑。在马达加斯加经历过两次强台风，大树拦腰折断、屋顶哗哗漏雨的那种。还遭遇过鼠疫，全国死了好几百人，可以说是人心惶惶。但这些都是比较容易克服的，比较难的是如果你有热情，想做事情，如何把你想做的事情做成，或者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学会把你的事业心收起来。
我们最近求职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两个人8月底回国，9月初到汉办述职， 9月中旬开始找工作，在这样一个招聘淡季，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了工作。但也不是一帆风顺。回国以前，我就确定了两个求职方向，成为高校的专职汉语教师或者进入国际学校行业。给两个招专职教师的“高大上”的高校投了简历，一个石沉大海，另一个死在了教学录像环节。（也给各位有志于成为专职教师的同行们提个醒，趁着自己在任，给自己录一段拿得出手的教学录像很有必要。）后来我就一门心思给国际学校投简历。主要通过“前程无忧”、“万行教师网”和“猎聘”三个平台投递了简历。另外也直接在一些比较感兴趣的学校的官网上进行了投递。总结起来，“前程无忧”还是比较好用的。“万行教师网”好像不太活跃，简历投了就没有消息了。“猎聘”则是过于活跃，你明明选择的是学校的语文教师岗位，它会给你推荐各种机构的数学甚至体育教师岗位。最早联系我的是杭州的一所各方面条件很好的成熟的国际学校，HR打电话过来，说我投的语文教师的岗位没有了，问我愿不愿意去做助教，我没有接受。因为从自身职业发展角度考虑，我们认为去一所新建的国际学校做语文教师应该好过去一所老牌国际学校做助教。新建的国际学校会遇到更多的挑战，但新教师成长的空间也比较大；而在比较成熟的国际学校，想从助教转到任课教师是比较困难的。（这也是我们在荔枝微课上跟那些有经验的国际学校老师们学到的。）后来我们又经历了一次面试失败，面试共两个环节，书面回答三个问题和十分钟的试讲。试讲内容是小学一年级的一首古诗。自我感觉还可以，但是很快得知没有通过面试。问及原因，并未答复。当时有点儿沮丧，自己分析，有个人的原因，字太丑，试讲的时间把控上也有些问题。第二次面试则很顺利。试讲内容是一篇比较长的散文，试讲时间只有五分钟。试讲结束后学部主任就表达了想招我们的意愿，第二天我们又跟学部校长进行了面谈，从面试到入职用了不到一星期。其实起初我投的是该校的初中部语文教师，并没有接到面试通知。后来权衡了一下，既然陪同面试也要跑一趟，不如也报名，先进入小学部也是不错的选择。入职以后，我们又陆续接到了另外两所学校的面试邀请，都谢绝了。其实我们也清楚自己的斤两，虽然有几年在外工作经验，但在国内中小学，特别是小学工作的经验为零，因此对薪资没有太高的要求。希望能先进入这个行业，跟这所学校一起成长。冷静下来看，九、十月份虽然是招聘淡季，但工作机会还是有的。考虑转行的对外汉语教师们不妨好好研究一下国际学校，个人十分看好国际学校在中国乃至全球的发展前景。
对于在读或者刚刚毕业的学生来说，汉语国际教育这个行业可以让你看看外面的不同的世界，待遇也不错。如果想长期持续走这条路，目前成为专职教师应该是一个上佳的选择。但也应该想清楚，长期呆在国外可能会让你安于现状、能力得不到大的提升，错过国内的发展机遇。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愿你无论如何选择，都有一个灿烂的前程。跟大家分享一段只有一分半钟的集体诗朗诵的视频，这是我们在马达加斯加独立日之前组织拍摄的。来看看我们的学生有多可爱吧：
七彩人生
by 九九
每个人都有几首钟情的歌
每个人都是一种鲜明的色
你可知道
总有一群人在等你
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在你不曾去过的远方
你去了
就好像是一道彩虹集齐了所有的颜色
世界展现她最美好的样子
丰盈而自在，绚丽而不夺目
你走了或者谁走了
便是这七色消散了
溜到另一个地方去创造新的彩虹
你要是哪里也不去
倒也可以安安稳稳 一天天 一年年
只是你错过了许多的颜色
这世界错过了许多的彩虹
艳君注：在我跟九九老师约稿之后的两天，他就发来了文章。如此诚意满满的文字让我特别感动。还烦请大家多多转发。九九老师的公众号叫“九九的自留地”，大家可以在那里看到他更多在非洲的教学、生活分享。欢迎大家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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